第四十一章
萧观庭和郭无酒一大早便离开了藏剑山庄。 他们的道别停在昨日，吃早饭时剩下的三人都有些沉默。 叶惊风道“宴兄往后有什么打算？” 宴与朝沉吟了一会，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，坦然道“我要先回苗疆一趟，就这两日启程。” 听见宴与朝的话，凌遥脸色一变。 叶惊风转而问凌遥“那你呢？” 凌遥神色一沉，道“先回太白山。” “哦……”叶惊风默了会，道“天下无不散筵席，祝各位在这江湖中一帆风顺。” “你也是。”宴与朝微微点头。 他确实是预备先去苗疆，但是忘记了场上还有个凌遥，听见宴与朝的话他整个人都有些不太对劲，但叶惊风在场也不好发作，直到叶惊风离开，他才说话。 他又重复了一遍“先回太白山。” 宴与朝淡淡道“我从来没有答应过。” 凌遥皱起了眉，他对宴与朝这样的变脸还是不习惯，明明昨天还在缠绵的人，为什么可以这样无情，连分别都不惧怕。 “那我们就在此分离，往后随缘再见。”凌遥有些生气。 可宴与朝却当了真，他觉得并无不妥“好。” “那如果一辈子都不能相遇呢？”凌遥简直要气到飞起，他问“我们究竟算什么？我们昨晚又算什么？” 他能真切地感受到宴与朝对他的情感也一样炙热，但一觉睡醒他却又带着疏离，他实在受不了这样的忽冷忽热。 除去气愤，也有一丝伤心，哪怕不和他回太白山，试着邀请他一起去苗疆也是好的，自己也会答应。 可是从始至终，宴与朝都没有开过口，好像自己只是一个过客。 他回凌雪阁，除了拜托师门彻查父母一案，往后不出意外应该长留于凌雪阁，继续见不得人的任务，这次分离，往后再见才是真的难。 宴与朝无声地叹了口气，狠下心道“凌遥，我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做，不是你说今天去太白山，我就会和你去，明天你说回江南，我也陪你，我不是你的附属品。”宴与朝的心有种闷闷的难受，但他还是接着说“我们本就不是同路人，何必强求呢？如果真的再也遇不见，那么就是没有缘分，你以后会遇见更好的人，我也一样，你明白吗？” “我不明白！你从来都是这样，难道我只是一个过客吗？”凌遥恨恨地锤了一下桌子“对你来说我到底算什么啊？你就没有一点喜欢我吗？” 宴与朝甚至不敢看凌遥，没有找到真相前，他怎么敢接受少年的爱意。 如果让少年发现自己和苏家血案的关系，那对他来说才是真正的残忍，不如趁沦陷的不深，及早收手。 宴与朝怔了一会，艰涩开口“……没有” 凌遥愤然起身，身前的桌子已然裂成两半，倒在地上。 最后二人不欢而散。 宴与朝不敢再多作停留，待凌遥走远之后，自己便离开了藏剑山庄，回到了之前暂宿的破庙之中。 屋外大风狂起，黑云密布，看起来阴沉沉的，隐约有大雨之兆。 宴与朝想着在破庙中稍作休整，等大雨下过之后再启程去往苗疆，自己和凌遥的缘分，就到这里了。 但破庙外面阴晴不定，山雨欲来。 ＊ ＊ ＊ 那头凌遥冷静下来，回去想找宴与朝，他想待在他身边，哪怕一起去苗疆也是可以的。 但回来时宴与朝已然消失不见，他更加愤怒，无处发泄。 叶惊风恰好来前，看见凌遥还在山庄内，松了口气。 “还好还好，二庄主因为苏家的事，想请你今晚吃饭，你看如何？” “宴与朝呢？”凌遥不答，只是问道。 “我看他往城外去了，现下眼见大雨将至，恐怕走不远，我让家仆去寻他？”叶惊风看出凌遥脸色难看，料想两人应当是产生了嫌隙，小心翼翼问道。 听见走不远，凌遥心中松了口气，脸上神色和缓“好，今晚何处？” “藏剑山庄天泽楼内。” 藏剑山庄的天泽楼立于山庄外侧连接着架在水上的红色桥廊，是独立出来的一栋亭台楼阁，从二楼遥遥望去，一半是波光潋滟的西湖，另一半是深秋的藏剑山庄，大风吹起山庄悬挂在高台的黄色旗帜，和庄内明黄的银杏树连成一体，整个山庄在黑云压顶的天气也看起来鲜亮而明媚。 二庄主叶晖心思缜密，虽出生在剑侠世家，但看起来并不那么恣意洒脱，不大像是江湖中人，这些年一直是他在打理藏剑山庄家业，苏家之事他有所耳闻，只是天香楼背靠权贵，蛊尸一事牵扯背后利益甚多，权衡利弊下他也不准备让藏剑山庄再介入此事，但面对昔日好友一家惨死，只余下这个故人之子，他还是有些抱歉。 “遥儿，你和你娘简直长得一模一样，我小时候还抱过你们兄弟两个。”叶晖想起那个失踪许久的苏小少爷，有些难言“如今此事也算尘埃落定，你尚且年轻，不要困囿于此事，而耽误你的前途。” “是…我知道，叶伯伯。”凌遥低垂着头，看不清神色。 “你若是愿意，也可留在藏剑山庄，同惊风一起学习锻剑和藏剑武学，然后再将你爹的产业继承下来。” “谢谢叶伯伯，但家师有命，让我这几日速回，实在是留不得。”凌遥道。 其实凌遥离开太白山，师门那边也都知晓他不会再回，前几日来信也只是问候安好，谁也想不到发生了这样的事。 凌遥在江南没有熟识的人，一片茫然，无家可归，他更愿意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。 听见凌遥的话，叶晖微微皱眉，似乎看出眼前少年阴沉的心事，但没有多言。 晚饭后便下起了瓢泼大雨，几个家仆披着蓑衣立在楼外替三人打伞，分别时叶晖仍是忧心忡忡，担忧这个故人好友“遥儿，此事既过，不要再纠结。” 大雨倾盆而下，砸在油纸伞上，叶晖的话融在雨声之中，听不太真切。 “我知道。”凌遥的话也散在雨里。 最后凌遥回去了宴与朝的房间，其实这几日晚上他都宿在宴与朝房内，基本上没有回去过藏剑山庄给他准备的另一个房间。 房间内充满宴与朝的味道，和那日的疯狂，瓷器碎片都被人打扫过，换了一套新的。 夜里凌遥听着屋外连绵不绝的雨声打在檐上，有些睡不着，披着外衣打开了窗。 冰冷的雨水顺着屋檐砸进来，凉丝丝的，凌遥有些出神。 他在想，为什么宴与朝一直反反复复，像是有事瞒着自己，为什么明明两个人互有感情，却还是要分道扬镳。 以及他隐约觉得，宴与朝那日喝醉所说的真相，和自己要寻找的，是一个东西。 吹得有些凉了，凌遥把窗关上，却在回身时，借着微弱的烛火，他隐约看见床底有一个白色的东西。 端着烛台凑近了，凌遥发现床下有一封血迹斑斑的信。 宴与朝也睡得不太安稳，他点起了火，温暖的火焰驱散了夜里的寒气与湿气。 他一直穿得都是中原的服饰，明教弟子的那身衣服早就因为染透了血迹洗不干净而换了下来，被他暗中焚烧了。 宴与朝望着噼啪作响的火堆，猛然想起苏客逍的信。 他连忙去摸胸口内衬，发现里面一片空荡。 苏客逍的信他一直缝在里衣贴身收着，但之前天香楼的事让他先前的贯穿伤也一同震裂，是萧观庭帮他换的衣物，如果看见了那信，以他细心的性格应该会替宴与朝妥帖收好，但是没有。 极有可能是掉了出来…… 在藏剑山庄。 宴与朝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，但屋外大雨倾盆，一时也不好赶回去找信。 他惴惴不安，不知道那信丢了多久，也不知道现下会不会被人发现。 别人看见都还好，但如果被凌遥发现…… 正出神，一道惊雷劈来，照亮了破庙内的佛像，狂风大作，吹得外面声声宛若呜咽。 宴与朝犹疑着，忽然有人破门而入，带着屋外大风，把火苗吹得小了一些。 来人一袭红白相间的衣服，被大雨淋的湿透，背后的黑蓝链刃正一滴一滴往下滴着雨水，一张艳丽又妖异的脸在夜色中看不分明，一道惊雷劈来，和那时初见一样。 只是那个少年异常冷漠，一双秀丽的眼看着宴与朝，波澜不惊。 “我是该叫你宴与朝，还是宴五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