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26 狼狈

    林亦行的身体没什么大问题，林以祺自然也没再去看他。

    只不过，刚过去两天，她就又出现在同一家医院——看的是萧自宾的奶奶。

    先前两人冷战期间，萧自宾就跟她说过，奶奶最近身体不太好，奶奶也亲自给她打过电话，她嘴上答应，却一直没去看过。

    一是她以为那只是奶奶让她和萧自宾亲近而耍的手段，二是她和那位老人的确没什么感情，她也实在忙得抽不开身。

    如今，人已经直接住进医院，无论如何她是必须去看看了。

    虽然每次被那位老人明里暗里催着生孩子的时候，她真的很烦，也总觉得自己在她眼里就是个生育机器，但毕竟，人都有局限性，她也不想去计较，而且萧家人一直对她不错。

    自上次马场分别后，她与萧自宾就再也没见过，甚至连电话都没打过。

    此刻再见，他似乎又瘦了些，脸色也不太好。

    “老人到了这个年纪，身体多多少少都会有些问题，发生什么事都很正常。”她安慰的话并不好听，却是事实，“我看她精神挺好的，心情也很好，倒比你看得开。”

    “是吗？”萧自宾笑笑，“这件事，我确实看得很开，也早有心理准备。”

    他看她的眼神有些复杂，像是意有所指。林以祺明白，他心里一直过不去的那道坎，是她和林知深。

    过不去就过不去呗，她又没逼他。林以祺耸耸肩，转身回病房。

    萧自馨喂奶奶吃完饭，赶着回公司，林以祺便代替她陪奶奶说话，给她榨着果蔬汁。

    “宾宾一直说你忙，我都不敢打电话给你，忙就回去吧，我没事。”

    “没关系的，有助理顶着，我可以多待会儿。”林以祺一脸温柔，“糖我少加一点，可以吗？”

    “好，医生也说要少吃点糖。”奶奶看看她，又看看萧自宾，笑着叹息，“之前还以为，看不到孙子结婚，这不是结了吗？我这心愿了了，就算这把老骨头现在就……”

    “奶奶。”林以祺回头无奈地看她一眼，“你可还要抱曾孙的，我和萧自宾已经在准备要孩子了，你先想想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吧，对了，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？”

    从前敷衍她，是为了以后通过萧家获得更多利益；如今欺骗她，不过是为了让一个随时可能离开人世的老人开心些。

    萧自宾诧异地抬眸看着她，心里却明白她的意思，附和道：“我和以祺都喜欢女孩，不过要是生儿子，也一样疼，奶奶你呢？”

    奶奶早就乐得合不拢嘴：“都好，都喜欢。你们一个个的，全都不想结婚，还好你想通了，有祺祺这么个好媳妇儿，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。”

    萧自宾笑笑，点点头。

    把榨好的果蔬端过来，林以祺小心地将吸管放进奶奶嘴里：“慢点喝，可能会有一点点苦，不过助消化，尽量多喝点。”

    萧自宾静静看着她。

    倒也曾见过她这样温柔的模样，只是确实不多见，而且，从来不是对他，也不是对他的家人。

    输完液，在两人的搀扶下，奶奶尝试着在病房走了几圈，活动完筋骨，很快又沉沉睡去。

    萧自宾回头，看着已经打了好几个哈欠的林以祺：“没休息好？”

    “还好，只是昨晚睡得晚了点。”

    下意识的，他的视线瞥向她颈间，但什么痕迹都没看到。

    “要不要休息一下？”他起身整理着旁边的沙发床，“护工刚换过，还没人躺过。”

    林以祺摇头：“我一会儿就走。”

    然后便又陷入短暂的沉默。

    盯着窗户发了会儿呆，看了看奶奶，又看看林以祺，他低声道：“刚才，谢谢。”

    “应该的。”她语气平淡，“举手之劳。”

    踌躇片刻，他继续道：“这些天，我其实……可能那天，我还是太冲动了，对你……”

    话没说完，他就见林以祺看向门口，转身一看，居然是林知深和林亦行。

    兄弟两人带着鲜花礼品，明显是来探病的，只不过，林亦行还穿着奶奶同款病号服。

    见他们惊讶，林亦行笑道：“刚在楼下遇到萧自馨，才知道奶奶病了。”

    “多谢。”萧自宾招呼他们坐下，却只淡淡看了林知深一眼，又将目光落到林亦行身上，带着些微笑，“二哥也在住院？怎么都没告诉我一声？”

    这还是自那次捉jian以后，他与林知深第一次见面。林知深能当无事发生，他却做不到。

    “就是普通的小感冒，明天就能出院了。”林亦行笑着看看病床上的人，“奶奶怎么样？”

    “也挺好的，住几天就能出院了。”

    别说是对林知深，他现在就连对林亦行的态度，也多了几分微妙，早就不似从前那样热情。

    尽管几乎能确定，林亦行和林以祺之间应该是没什么的，可这一家人的兄妹关系如此可怕，他已经不敢用正常眼光去看了。

    本就不够宽敞的病房再次陷入寂静，只能听到奶奶均匀的呼吸声，和走廊上偶尔的脚步声与说话声。

    看着本就只是为了礼节不得不来的兄妹三人，萧自宾咬了咬唇，眼神渐寒，最后干脆起身走了出去。

    林知深抬眸看着林以祺：“或许我不该来。”

    “等奶奶醒了，看到你们会开心的。”林以祺顿了顿，也起身出去。

    萧自宾坐在走廊一端，仰头看着墙角出神。

    林以祺在他身旁坐下：“你刚才想说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没什么。”他的语气已然比刚才更冷，“谢谢你来看奶奶。”

    林以祺笑笑：“用不着。我和你一样，都是精于算计的人，我来，也有我的目的，既然咱俩不离婚，该维持的关系我会维持，以后，需要萧家帮忙的地方还很多。”

    “精于算计？”他低低地笑了声，“权衡利弊，也没什么不好的，不是吗？”

    林以祺点头：“所以，各有取舍罢了。”

    从前与她订婚，他权衡的是利益；而如今，他权衡的是感情。

    向她表白，说要追她，说要和她做真正的夫妻时，他抱着期望，以为付出迟早会有回报。

    但上次在马场，听到她那些话，知道在她心里林知深无可取代，他付出的感情永远不可能有结果，于是他也彻底和她断了联系。

    萧自宾定定看着她。

    她什么都懂，连他心里如何想的都知道，可是不管他愤怒还是痛苦，选择取还是舍，她都是这样波澜不惊。

    “林以祺。”他苦笑一声，“在你心里，我究竟……算是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联姻对象，法律上的丈夫，合作伙伴，也是不错的床伴。”

    他笑着点点头，再也没说一句话。

    等奶奶睡醒，陪了她一会儿，林亦行和林知深便又一同离开。

    奶奶的晚餐是家里的厨师做了送来的，她自然也特意嘱咐，多做一些给林家三兄妹。

    林以祺把餐盒送去林亦行病房时，林知深已经离开了，就他一个人在输液。

    针扎在右手，他用左手根本连筷子都拿不起来，看着袋子里并没勺子，林以祺又去楼下食堂拿了几个，把各种饭菜摊开在他面前。

    厨师给奶奶做的都是很好消化的，各种菜也都切得很小，但其他人的全都一样，就是日常饭菜。

    看他左手拿着勺，舀了半天也没成功，还掉得到处都是，林以祺终是走过去，拿起筷子，夹了团蔬菜递到他嘴边。

    林亦行愣愣看着她。

    “再不吃就凉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自己来就行。”

    “你行还能掉这么多？”林以祺没什么好气，“张嘴。”

    他乖乖张开嘴巴，让她把菜送进去。

    这样互相喂饭，在他们之间，并不陌生。当初林以祺生病的时候，他就耐心地一口一口喂过她，他生病时同样如此。平时两人打闹，也会经常这样亲密。

    低头打开林知深那份晚餐，自己吃了几口，再继续喂他时，林以祺才发现，他眼角挂着滴泪。

    似乎连他自己都没察觉，只是继续定定看着她，直到泪珠滚落，滑过脸颊，他才狼狈地扭过头：“有点辣，你先吃。”

    林以祺只当没看到，继续吃自己的，等他擦干眼泪，恢复如常，她才又夹了菜递上去：“这个不辣。”

    林亦行点点头，没再看她，只一直埋头吃饭。

    等两人都吃完，林以祺也不想多停留，转身就走。

    “林以祺。”

    她顿住脚步，却没回头：“还有事吗？”

    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，他却又摇摇头：“没事，回去……开车小心点。”

    “放心，我有司机。”

    出了门，林以祺径直去洗手间，回来再次经过病房，下意识往里一瞥，才看到床上的林亦行抱着腿，缩着身子，好像整个人都在颤抖。

    外面太吵什么都听不到，走近了才确定，他的确在哭。

    那种拼命压抑着的、嘶哑的，又仿佛撕心裂肺的哭声，对她而言，很陌生。

    她从来都没见过，这样狼狈的林亦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