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灯光微弱,却能映出水面的波澜。 一秒即逝。 廖南清起身,开灯,把水池里堆积的碗筷都洗了。他流着汗,干净很畅快,脱了外套丢进洗衣盆里。浴室里的热水器已经开始工作,廖南清准备好好地洗个澡。 因为明天,他还要去找苏北墨。 【4】 苏北墨今早接到苏敬的电话,去了趟卫生所。 通宵加班的苏敬眼底隐隐有着红血丝,他的身边坐着一个满头华发,面色和蔼的老人。苏北墨快步走上前,喊她:“奶奶。” 苏奶奶随即握住苏敬的手,拍了拍他的手背:“北墨来了,你回去吧。看你累的,路都走不稳,还要我这个老婆子搀着你。” 每隔一个月,苏奶奶就要去卫生所做个简单的体检,花不了多少时间,但总要有个人陪着。这方面,苏雅和苏敬都是轮流的,这个月轮到苏敬。 往常苏敬加班,会提前和苏雅打招呼。这回他自己也忙糊涂了,大清早才想这回事。 而苏雅今天要去文具店点货,一大早就出门了。苏敬不得已,就把苏北墨喊来了。 “你啊,就是总栽在工作里头,所以阿沁才不要同你过。”苏奶奶常会唠叨起旧事,她是很喜欢苏北墨的mama的。以至于苏敬和赵沁离婚多年,她还喜欢说起。 她是年纪大了,犯糊涂。明知儿子不爱听,还爱念。 苏敬无奈:“妈。” “好啦,我不要你陪了,你快回去睡觉吧。”苏奶奶最满意的就是这个儿子,最不满意的,也是这个儿子,“我有我的宝贝孙子陪我就好啦。” 他们来来回回的折腾,荒废了大半的时日。以至于到中午,苏奶奶的体检还没结束。 苏北墨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,觉得赶不及去文具店了。 这也就意味着今天廖南清买不到烟,那他是不是又要挨揍? 突如其来的想法沉闷到好像滚水中的鸡蛋,内里实心,随着温度扎实到不能忽略。宛同午后的燥热扭曲视线,整个城市融进巨大的蒸炉里。 而卫生所内,凉爽的空调使得老太太打了个喷嚏。苏北墨从双肩包里拿了一件准备好的薄外套给苏奶奶穿上,周遭有别的老人眼尖瞧见了,都夸苏奶奶有个好孙子。说苏北墨长得高,人也俊,夸得苏奶奶笑到合不拢嘴。 她说:“是啊,我那一个儿子一个女儿都不省心。但是孙子是真的挺争气的,从小念书就好。你们知道以前市里头那个数学竞赛嘛,哎对,就是那个,他那时候年年要拿奖的呀。奖状都贴在我们家客厅里头,有一墙壁呐……” 老人们颇有默契地一唱一和,互相赞扬彼此的儿孙。 苏北墨听得乏味,又不能扫了长辈的兴致。 直到有人提起—— “你们晓得伐,东街那老婆子的孙子回来了……”说起的人压低了三分声音,鬼鬼祟祟的,“不知道怎么想的,当年都出了那种事情了,走了不挺好的么。” “什么时候回来的啊?” “小半年前就回来住了。”那人啧啧两声,“那房子里头,指不定都晦气。我还听说那老婆子的孙子啊,他那时候好像被……” 话没说完,苏奶奶用力咳了两声。 她拄着拐杖,不同这些人碎嘴,拖着苏北墨的手走到另一边坐下,随她们窝在一团瞎说。 “奶奶,您有点不合群。”苏北墨打趣她。 “东街那户人家,当年也是家门不幸……哎,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,背后再去这样议论他们家,太缺德了。”显然是听说过这件事的完整版本,苏奶奶叹了口气,没再多说什么。 简单的体检结果当天就可以出来,苏奶奶的身体除了一些老毛病,挺健朗的。她留了苏北墨在家里吃晚饭,一回家就开始捣鼓起佐料来。 阳台上种着一些简单的蔬菜,夏天正是吃嫩葫芦的季节。她掰了一根青绿的,打算晚上用鸡汤清炒。她拿着张小凳,坐在阳台外头剥毛豆,粗糙的指尖沾满了豆荚的汁水。前一秒还烈日当头的天儿,这会儿便是阴沉沉的。 苏北墨关了空调,把阳台的窗户打开通风。 闷热的风逐渐变得凉快,苏奶奶抬头瞧了眼墙上的时钟。 “你姑今个儿肯定没带伞,你给她送去。” 文具店离苏奶奶家不远,大概走个十五分钟就到了。苏雅一般都是骑单车去店里,一会落阵雨,回家肯定得耽搁。 苏北墨揣着两把伞,一路小跑着过去。 在路上碰到了廖南清。 他总是碰到廖南清,碰到他惨兮兮的模样。 眼前的廖南清浑身都是粉笔灰,粘腻着汗水,如何也擦不干净。一双眸子微红,不是哭过的样子,却快要哭了。但他就像是这低沉的天气,乌云密布,却一刻也没落下一滴雨来。只是无声地告诉别人,快哭了。 只是还有一点克制力,他可以不哭出来。 闷在心里,永无止境地重复临近崩溃边缘的情绪。一遍一遍,压下颤抖与愤怒。 身边有骑着单车飞驰而过的男同学,朝他吹着口哨:“小劳犯!” 紧接着,一袋垃圾重重地砸在廖南清身上。黑色的垃圾袋掉在地上,里头的零食袋子散落一地,有融化的冰棒,也有薯片的碎屑。它们肆意在廖南清身上,头发上留下痕迹。 男生扬长而去,廖南清在苏北墨面前仿佛是静止的。 苏北墨撞见了这一幕,不知该开口说什么。打招呼不合适,勃然大怒也不合适。他像个傻大个一样,站在离廖南清十步之远,进退两难。 倒是廖南清,拍掉了那些垃圾。又觉得外套上都沾满了脏东西十分恶心,三两下就脱掉了外套,卷成一个团塞进了双肩包里。然后,他抹了一把脸,急匆匆地走到了苏北墨面前。 像个没事人一样喊他。 “苏北墨。” 他张嘴,喉咙安静了一天,有些沙哑:“你今天怎么没来文具店?” 苏北墨咽了口唾沫,别开目光,不去看廖南清惨淡的模样,心里头五味陈杂。好像今天他被欺负,是因为自己的缺席,使得他没买到烟才发生了这一切:“陪我奶奶去体检了。” 廖南清注意到了苏北墨的小动作,悄悄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,还混着一些馊味。刚才那袋垃圾味儿确实不小,他即使脱了外套,身上也还带着些难闻的气息。 连他自己都觉得臭,何况苏北墨。 廖南清自觉地后退了两步,讪讪地问:“那你明天会来吗?” 苏北墨迟疑了片刻。 廖南清脸色煞白,又退了一步,失落地说:“不来了吗?” 苏北墨看着他那和小狗一样可怜的眼神:“来的。”他顿了顿,“但是不会再卖烟给你了,你这样不对,方法错了。” 完全错了。 阴沉的风潮湿压抑,吹在脸上要透不过气来,吹久了就感觉身上出了一层冰凉的薄汗,黏腻地让人难受。而今天的雨在乌云里停歇,等了很久都不落下来。苏北墨仰头松了松脖子,缓了口气,情绪不大好。 再看廖南清。他